前中國駐洛杉磯文化參贊車兆和（本站資料照片）

美國華人（僑）作家多如牛毛，但真正以寫作為生，且進入主流社會的人，則是鳳毛麟角。

在現當代華人（僑）作家中，確有幾位是以寫作為業，且進入主流社會的。林語堂當屬首位。聶華玲、白先勇、於利華也歸於此類；白先勇曾在大學教過書。洛杉磯還有一位鮮為人知，但卻成就卓著華人作家黎錦揚。黎先生用英文寫作，其代表作《花鼓歌- Flower Drum Girl》是一部暢銷書，後來改編成電影，在美國反響很大。林語堂先生是漢英雙語作家，赴美前即已成名，曾和魯迅有過一段筆墨官司。白先勇在海外華語界，其大名則如雷貫耳，但他主要用華文寫作。聶華玲和於利華在華語界也是盡人皆知的……

在新一代華人（僑）作家中，黃宗之、葉週、施煒等，都是佼佼者。黃的長篇小說《陽光西海岸》，是其目前代表作；葉週的長篇小說《丁香公寓》是部力作，其編著的《文脈的傳承者》，是我最喜歡的佳作，不但文筆好，而且是中國當代文壇的珍貴史料。這是他回憶父親葉以群先生的文字。該書以其撰寫的文章為主，同時收錄了中國老一代作家和文藝工作領導者，如陳荒煤、夏衍、周而复、於伶等人的追憶文章。施瑋是一位正處於上升時期的女作家。她首先是位思辨式詩人，其次是位散文家。她以思想深邃、探究宗教問題見長，是位前景看好的作家。

但據我了解，在洛杉磯年輕一代華文作家中成就卓著、著作甚豐、體裁甚廣，且最為低調的恐怕就是女作家冰人了。在赴美前，她在中國大陸已是一位有名氣一級作家了。僅她那套沉甸甸、厚實實的由冰心老人題字的14卷《冰人文集》，就讓我肅然起敬，更使我這位被冠以“詩人”和“作家”頭銜的人感到汗顏… …

冰人是作家中的“多面手“。她寫過長篇小說《大企業家》《東北大馬路》等6部，短篇小說、詩歌和散文等4部，如《珍藏》《情感底片》等；電視劇本《山娃》《七層口罩》等，還有若干部報告文學和紀實文學等。這些作品都是我在洛杉磯工作期間未曾聽過、更未曾讀過的作品。這使我耳邊響起二十多年前，我問韓紅是誰時，女兒批評我“文化參贊沒文化，連韓紅都不知道是誰”一樣；我連冰人都不了解，實在有點說不過去。

我是在回國以後，一個偶然的機會，才接觸到14卷本《冰人文集》的；我是從閱讀“文集”才走近並逐漸了解作家冰人的。

讀其作、品其人，我覺得可以用“3J”來概括冰人其人其作，即：靜、淨、寂。這個字的漢語拼音，都是以“J”開頭的。

第一個J，靜 tranquility ，寧靜、恬靜、平靜、靜謐。在洛杉磯常駐時，因工作關係曾與冰人有過幾次接觸。我突出地感覺是，此人極其平靜，或說恬靜，彷彿是經過風浪、見過大世面的人。我甚至覺得她有禪意。這一感覺，從閱讀《冰人文集》中得到進一步認證。請看小詩——“獨眠人”

“月亮
躲進了帷幕
星星
也悄悄走了
夜色濃了
風聲緊了
忘卻的地方
只有我
獨眠”

小詩雖然不長，僅有32字，但卻營造一種靜謐的氛圍：在一個月隱、星消、夜濃的晚上，在一個被“忘卻的地方”的風聲陪伴下“獨眠”。詩中有動、有靜，動靜結合；靜是一種心態，動是烘托靜的伏筆。此中寓有一絲禪意。再看——“寂靜的夜裡”

“夕陽西下
最後一道光線
融進金燦燦的雲霞裡
……
在這寂靜的夜裡
鋪開紙張握著筆
我把自己的心音
寫得清麗如泉
……”

小詩文字婉約淡雅，詩中瀰漫著寧靜的氣氛。詩人仍是採用以動寫靜、動靜結合手法，書寫心中“清麗如泉”的寧靜。這是暴風雨過後的寧靜，是山間清泉邊的靜謐。當然，也反映出詩人的心態。誠如詩人所說，“平靜是一種淡然，平靜是一種心境。”（《情感底片》）這類的小詩與散文，在《冰人文集》中俯拾皆是。


第二個J，淨purity ，純淨、潔淨、清淨、心淨。在洛杉磯常駐時，曾多次參加華文作協的活動。我發現冰人特喜歡白色服飾。其著裝往往與眾不同。後來得知：她特喜歡白色，是因為白色象徵著純潔與純淨。這一審美偏好後來在閱讀《冰人文集》中得到印證。

整部《文集》瀰漫著一種純淨、純潔與純真的氣氛。這一點尤其在詩歌與散文中表現出來。我甚至覺得這些文字彷彿出自少女之手。這也許就是她能夠走近冰心老人，且被老人接受與喜愛之緣由吧？請看——

“一早醒來，我發現皚皚的白雪，多麼激動，多麼快樂。我……想去擁抱那潔白的世界。”（《情感底片》）

作家喜歡冬天，更喜歡冬天的白色世界，希望多下幾場雪。雪似柔柔的白沙，“蓋上那些毫無特色的風風雨雨的日子”。再請看其早年的文字——

“我設計了一個自己的小書屋。不足五平方米的小客廳，雪白的牆上掛上一束紫丁香，乳白色的寫字台，乳白色的書櫥，乳白色的檯燈，在這一系列的白色之中配上了一把黑色轉椅。每當夜闌人靜，獨自在小書屋'爬格子'，好愜意。”

在這一段短短文字中，作家用了五個“白色”。可見“白”在其審美意識中的地位。作家對於白色不僅僅是個偏愛，而是追求一種境界——清純境界。

“一個女人是否可愛，主要在她的氣質。我在生活中總是淡淡地施以脂粉，從來不濃妝，不喜歡戴首飾，我常常穿著自己設計的衣著，在擁有的錢財和各種名牌商業區裡，我無法同其她女人比，那麼就做一個“清純女子”好了……”（《情感底片》）對，她追求的是一種“清純”的境界。

其實，作者未必就買不起“名牌”，只是不肯在把錢花在此處罷了。她寧可把數百萬元人民幣的稿費，花在其在洛杉磯創辦的“陽光學校”上，花在對青少年的培養上。這又使我想起冰心老人，想起她的《緻小讀者》，想起冰心一輩子都關愛少年兒童，為兒童寫作，為兒童爭權……

第三個J，寂 lonesome and solitary 。孤寂、岑寂、寂寥、寂寞。這是個喧囂浮躁、彰顯個性的年代。然而，總是有那麼一些“不合時宜”的人。他們不被浮雲遮眼、不為世俗所動、孜孜矻矻地在自己的園地裡耕耘。冰人當歸此類吧。

通覽14卷本《冰人文集》，我深深地感覺到：一種岑寂與孤寂的氣氛瀰漫其間。我彷彿看到一位孤獨的遠行者，由近及遠、由大及小，漸漸地消失在遠方的地平線；亦或如一個攀緣著，獨自攀登那峭壁嶙峋、層林疊嶂的山巔……

任何一個時代，都是“應時趨時追時者” 多， “逆時逆勢逆流者”少；或說“應聲者多，審音者少”。從某個特定時間段看，前者往往通達，後者每每多艱。但從歷史角度看，大作為者、大成就者，往往屬於後者。

“……
任周圍的人鬧騰
我卻漠不關心
冷落
寂寞
像一枝花在荒涼的沙漠裡
不願向著微風吐馨
……”
（《珍藏》“孤獨”）

人，尤其有作為、有成就的人，往往是寂寞的。寂寞是一種心態，寂寞又是一種意境，美的意境。成功者要甘於寂寞，“自古聖賢多寂寞”。這與王國維的古之成大事者需經過“三種境界”也是相通。

“有人說，'不問收穫，但問耕耘'。然而，又有誰會說，耕耘本身不是一種收穫嗎？”（《情感底片》）我很欣賞“耕耘本身就是收穫”的表述。其實，人生就是個過程。人出生後，如果沒有中間那大段奮鬥的過程，直奔結果，無論結果多好，都是荒誕的、無稽的、無聊的。這就如同講故事，先說出結尾，然後再開講一樣乏味。 《聖經•新約》說，“不時停下回頭看的犁田者，不會進天堂。”這都是要人做事專一、執著。

“許多時候，我是獨處的，喜歡一個人郊遊、賞樹、賞花、賞草……獨處也是一種愛。”（《情感底片》。

人是社會動物，絕大多數的樂於群居；但也有極少數人喜歡獨處。獨處是一種 “愛”，但更是一種“美”，寂寥的美、寂寞的美、孤寂的美、岑寂的美。

祝愿冰人繼續按照自己的人生軌跡前行，創作出更多更好的新作！記住，“作家是要靠實力說話的。”

沼荷
2017/03/09
於北京•廣泉•耕耘齋